第三十九章

（六道书院版）

正文：

        昔之得一者，天得一以清，地得一以宁，神得一以灵，谷得一以盈，万物得一以生，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。其致之也，谓天毋已清将恐裂，地毋已宁将恐废，神毋已灵将恐歇，谷毋已盈将恐竭，万物毋已生将恐灭，侯王毋已贵以高将恐蹶。故贵以贱为本，高以下为基。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。此非以贱为本邪？非乎！故至数舆无舆。是故不欲禄禄如玉，硌硌如石。

注释：

昔之得一者，

        _{一：与第14章“故混而为一”其“一”意同；得一：指达到至虚的境界，即无为无我；天地无为，则能与道合一；人无我，则能与天下同一；所谓守一、抱一、得一，于天地万物而言，就是自然无为，于人而言，就是无欲无我。}

天得一以清，地得一以宁，

        _{清：清明；宁：宁静；天得一以清，地得一以宁：阳气清轻顺其自然之性冉冉上升而弥散为天，阴气重浊顺其自然之性徐徐下沉而敛聚为地，天无为示象以清明，地无为示象以宁静。}

神得一以灵，

        _{神：精神，此处不特指神灵；灵：灵明，指人的精神状态，即明洁无杂念的思想境界；神得一以灵：指人若能无欲无我就会很精神很灵明；前三句论述天、地、人得一而自然无为的状态。}

谷得一以盈，

        _{谷：注溪为谷，即溪谷，帛书本为“浴”字；谷得一以盈：溪谷乃自然天成，因地势低洼而众水归之，自然无为却能得以充盈。}

万物得一以生，

        _{万物得一以生：万物自然无为却能得以有序生长；帛书本无此句。}

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。

        _{正：官长；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：指侯王若能无为而治就可为天下之主。}

其致之也，

        _{致：极致；其致之也：指任其发展到极致，就会物极必反；帛书乙本此句为“其至也”。}

谓天毋已清将恐裂，

        _{谓：例举物极必反的以下几种状态；已：停止；毋已：即无休止的意思，下同，通行本为“无以”，“毋已”、“无以”古通；天毋已清将恐裂：阳气轻清升散为天，但如果无休止的扩散，则恐怕会胀裂。}

地毋已宁将恐废，

        _{废：崩坏、停止；地毋已宁将恐废：阴气重浊沉聚为地，但如果无休止的沉敛，则恐怕会崩坏；天地虽阴阳属性不同，但始终会在变化之中保持动态平衡，天地法其自然之性，不会无休止的清明或宁静，如天上日月盈昃、昼夜更替，地上春生夏长、秋收冬藏。}

神毋已灵将恐歇，

        _{神毋已灵将恐歇：人的状态如果无休止的保持精神、灵明，恐怕会透支伤神而歇息；故得一者顺道自然，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、劳逸结合。}

谷毋已盈将恐竭，

        _{竭：帛书本为“渴”字，指水干涸；谷毋已盈将恐竭：指溪谷若无休止的盈满，则恐怕会遭遇大旱而干涸，类似古语所説“大涝之后必有大旱”之理。}

万物毋已生将恐灭，

        _{万物毋已生将恐灭：任何一个物种如果无休止的过分繁殖，都难免会遭受灭顶之灾；帛书本无此句。}

侯王毋已贵以高将恐蹶。

        _{蹶：跌倒；侯王毋已贵以高将恐蹶：侯王地位高贵，但如果侯王不加节制而无休止的追求高贵，恐怕就会脱离百姓丧失民心而从高位跌倒。}

故贵以贱为本，高以下为基。

        _{贵以贱为本，高以下为基：虽然从地位上看侯王高贵、百姓低贱，然而百姓乃邦国之本，本固方可邦宁；而九层之台起于垒土，万丈高楼始于根基，故曰“贵以贱为本，高以下为基”。}

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。

        _{孤：本义指幼年丧父或双亲早亡；寡：本义指妇女死了丈夫；不谷：本义指水稻不灌浆不能长出稻谷，引申指没有子女的绝户；孤、寡、不谷，均是比喻没有德行，是侯王的谦称，以此自警、自谦。}

此非以贱为本邪？非乎！

        _{此非以贱为本邪：帛书本此句为“此其贱之本舆”；虽然侯王谦称“孤、寡、不谷”值得肯定，但离以贱为本还差之甚远，只有“以百姓心为心”，德畜之、善化之、信守之，真正落实到行动上，方是以贱为本。}

故至数舆无舆。

        _{至：此处作连词，承接上文，表示下文是上文引出的结果，犹“以至、以至于”；舆：车辆；故至数舆无舆：侯王的高贵，就其身体而言，眼耳鼻舌身均与百姓相同无一是高贵的，就其自称而言，孤、寡、不谷也无一是高贵的；由此而推之，就车而数之，车的轮、辐、毂等各种组件，所有零件无一名“车”，众零件合而为一方才有车，故以此比喻“得一”之义，而拆解为零件则会“失一”而无车；侯王与百姓同心是为“得一”，自显高贵则为“失一”；此句有“故至数车无车”“故致数誉无誉”、“故至誉无誉”等多种版本。}

是故不欲禄禄如玉，

        _{禄禄：平凡貌，另有“琭琭”、“碌碌”等版本；不欲禄禄如玉：即超凡脱俗，不象精美的宝玉那样庸俗。}

硌硌如石。

        _{硌：本意指棱角明显或突出的大石头，即未加工的天然巨石；硌硌如石：比喻如天然巨石一样抱朴守一。}